餐桌上的气氛极其诡异。
唯美的暖灯打在四人身上,散着不同颜色的光泽。
茂茂埋头啃开花小香肠,咀嚼声压至最低。小梨动作僵硬的切牛排,每一口都味如嚼蜡。林禄白拿过她的盘子,切好牛排后再递还给她。贺洵闷头喝酒,余光扫过两人你来我往的小互动。
林禄白放下刀叉,很自然的向贺洵抛出话题,“我听小梨说,你和她是一个幼儿园的同事,很好奇你们平时的工作内容。”
“我”回怼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想到姜小梨低声下气的恳求,贺洵烦闷地喝完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我已经没有发言权,你有问题直接问她。”
小梨担心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赶紧接茬:“幼儿园也是按部就班,严格依照课程表完成一天的工作。”
男人继续问:“天天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相处,应该有很多趣事吧?”
贺洵正要张嘴,姜小梨立马抢答:“孩子们非常可爱,每天都会有新的惊喜。”
“姜老师特别好,班里同学都很喜欢她。”啃完香肠的茂茂开始对巧克力慕斯下手,甜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我生病没去幼儿园时,姜老师也会打电话关心我的身体,让我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
小梨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细细想来,出自贺洵之口。
果然是舅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某些方面依然复制粘贴。
“小梨从小就是内心温暖的人,那时候我们都喊她“棉花糖”,外表软,内里也甜。”
林禄白眸底含笑,有意无意地提起以前的事:“我记得我大三时做过一场大手术,休养了小半年,小梨那时刚读高一,每周六都会来医院看我,有时候还会给我念书,强迫我做游戏,那时候就有优秀幼师的雏形了。”
小梨脸一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再久远的事我也记得清楚,你小时候可比现在黏人多了。”
“禄白哥”她抿唇有些羞。
“是么?”贺洵眉眼一抬,涣散的瞳孔混浊不清,吐字也变得不流畅,“原来我们姜老师还有这么黏人的时候,原来你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唯独欺负我一人,论区别对待还得是你啊,棉花糖老师。”
姜小梨看着短短时间内喝空的两酒瓶,再看某人哀怨的小眼神,双瞳浸满湿气,总觉得下一秒便要掉下泪来。
“贺洵,你能不能”
“能。”他回答得爽快,自嘲地笑了笑,“我闭嘴。”
她微怔,本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见他双眸瞬间被大片灰白灌满,默默吞回欲出口的话。
“我还有事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贺洵径直起身,虽说脑子不听使唤,但面上的高姿态依然刻在骨子里,他低眼瞥过吃得满嘴巧克力的罗茂茂,嗓音下沉:“走吧,别赖在这里当电灯泡。”
这顿饭越吃越窝火,越吃越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所谓的战斗根本不堪一击,贺洵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有与对方抗衡的优势,有颜有钱是他的保护色,可这家伙似乎也不差,甚至比他更加成熟稳重。
最重要也是最绝望的一点,他拥有姜小梨从小到大的美好回忆,自己拿什么和他比?
“舅舅,你等等我。”
罗茂茂见男人转身就走,顾不上没吃完的慕斯蛋糕,火急火燎地追上去。
一大一小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姜小梨的视线停留在两人消失的方向,原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可心口莫名堵得慌,深呼吸时有些喘不上气。
少了搅局的两人,后半段的用餐顺利且平静。
林禄白若无其事地和她聊起国外的趣事,她会附和地笑,但他能感觉得她的心早就飘走了。
他不傻,他能感受到贺洵和小梨之间千丝万缕的情愫,他执意邀请贺洵吃饭也是想验证这点,最终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
她心里有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她自己还未发现。
赶在她还没发觉之前,他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抢回她的心。
“我这次回来会留在绵城,打算开一间画廊,周末你可以过来逛一逛。”
“好。”小梨甜甜地笑,“我一定去。”
他沉静地看着她,倏地回想起了她少女时代的笑颜,忍不住伸手想摸她的头。
她下意识往后躲闪,不太喜欢这种亲密。
其实那日在她家楼下,男人忽然的靠近惊到了她,她推开的瞬间停下,强行理解成朋友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
那个拥抱不掺杂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只是青梅竹马的哥哥和妹妹。
但是贺洵不同,他的拥抱带着依赖,小心翼翼的害怕她会推开,再一点一点缠紧,像是冷风中受冻的小乞丐拼命寻求温暖。
林禄白收起一晃而过的失落,淡定地撤回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叫来服务员买单,小梨自然不肯,“说好今晚我请的。”
服务员微笑着说:“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小梨紧了紧手里的钱包,堵在胸口的那团闷气灼烧灵魂。
她讨厌贺洵。
更讨厌为他心烦意乱的自己。
林禄白把姜小梨送在家楼下,离开之前约定好周末一起去看望奶奶。
自下车起,她一直频繁地看手机,没有烦人的电话和信息,她突然有些不习惯,电梯上行时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园长打电话,先确定茂茂有没有安全到家,再顺便询问一下贺洵的行踪,是不是喝醉酒又跑去哪里发疯。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正要按下拨号键,余光瞥到门前那抹黑影。
家门口坐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高档西装外套垫在地上当坐垫,他低垂着头,梳在脑后的发零散垂落,衬衣解开两颗衣扣,露出精壮白皙的胸口,一股浓烈的颓靡感将他囚困在灰暗中。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慢慢在他身前蹲下,靠近时能感觉到加速的心跳。
“贺洵。”她轻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见召唤,他缓慢抬起头,发红发烫的深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短时间狂炫两瓶酒的后劲在此刻爆发出来。
“你回来了。”他说话很慢,喉音哑得不成样,“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她没懂他话里的深意,直言:“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去哪里?”
他没吱声,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忧郁与深情并存,溢出眼眶的破碎感。
“先进屋吧,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小梨起身的瞬间,贺洵伸手拉住她,把她强行拽回原处。
这一次,两人隔得更近了。
“姜小梨。”
“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脸?”
她微愣,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丢脸。”
贺洵哼笑一声,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今晚是真的喝多了,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把酒当水喝,后劲急速上头,理智也跟着跑偏,带着那颗被傲娇不羁包裹的心,再也拉不回原点。
“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讨厌自己。”他说着又笑了,人生中第一次出现羞愧的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我一直觉得自己命很好,虽然在孤儿院长大,但幸运地被外婆收养,从此过上钱花不完的奢靡生活,在绵城我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肖洱和路权说我的心智永远停留在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