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饭店在最初设计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西餐的功能,是十分传统的服务于华人的饭店,后来生意渐渐不如接待洋人饭店的好,敖老爷便动了整改一番的心思,打算隔出来一块专做西餐,可碍于种种原因,西餐厅的事还是搁置了。
“当时大哥固执己见,坚持中西合璧,可洋厨子不听咱们人的使唤,西餐厅没开两天,设备却都置办齐全了。”
敖文昊边说边推开走廊里的一扇门。
“想不到,你家饭店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西厨占了中厨隔壁的一间小屋,流萤走进去,脚边飞起一团不大不小的灰尘。
“这些日子怎么也没个人来打扫。”
敖文昊不等旁人嫌弃,率先板起脸来。
“这不打紧,”流萤劝住他,“我们不过是来瞧那炉子的,若是识得会用的人,叫一个来也好。”
胡师傅忙道,“诶,我就会用!”
流萤轻轻摇头,这里没有外人,便直言道,“这总归是饭店的东西,还是让人家来试吧。”
胡师傅皱着眉头没说话,敖文昊没反对,反身出去寻人。
待他走了,胡师傅终于憋不住问道,“丫头,你信不过那小子?”
流萤笑着摇头,“自是信得过的,只不过不想坏了交情,万一那炉子是搁坏了,可是咱们上的手,这便说不清了。”
胡师傅又问道,“他还能讹你?”
“自是不会,只不过这合作才刚开始,往后怎么着谁也说不好,即便以后拆伙不干了,当中还夹着个迎春呢,别再有什么疙瘩就好。”
流萤解释完,胡师傅又是一个不吱声,他一把年纪,行事还不如这小丫头稳妥。
所幸国民饭店的炉子几乎全新,不过是落了些灰,用起来是相当不错的。
流萤同敖老爷见了面,敲定了供货的细节和饭店这边负责交接的人员,再提到那炉子,她要原价收走,敖老爷自是不会做这没气度的事儿,便拿那炉子当做初投资,也做定金,就这样送给她。
胡师傅对那炉子爱不释手,抬回店里就操持起来,硬是用那炉子给他们做了一餐焗饭,三四样吃食不算多,可味道却称得上十里飘香,以至于饭都没吃完,迎春便不得不去招呼生意。
流萤身上犯懒,吃饱了便坐在一边不想动,韩宏义跟着她忙活一整个上午,先出了力气,后蹭了饭,从未多说一句,俨然一个合格的跟班。
这会儿跟前没有旁人,他抬手擦去她的唇角残留的酱汁,“累了?”
“嗯…想睡一会儿。”
韩宏义走到她身侧,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令她靠着自己休息,“回家去吧。”
流萤没拒绝,却也没动,倒是闭上了眼睛。
韩宏义由她靠着,手掌搭上她的肩膀缓缓地按。
“需要我同大哥谈谈?”
“不要。”她撅起小嘴嗔道,“随他不高兴去,就是他不高兴我才高兴呢。”
随后她眨眨眼,仰起头看向他,“今儿晚上你睡我屋里。”
韩宏义深吸一口气,抿着唇没有说话。
流萤鼓起嘴巴同他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又不满地嘟囔道,“若不然,我就去三少爷房里。”
韩宏义摇摇头,将她身子扶正,再绕到她面前蹲下身来。
流萤红着脸别开视线,韩宏义伸手端正她的下巴,“闹什么别扭了?”
她小脸红透不肯答话,小手绞在一起,来来回回地转着衣角。
“让我猜猜。”
韩宏义直视着她,一双眸子似是要从眼睛直直看到心底去。
“他不高兴了,你才高兴,便是打算用我激怒他,瞧瞧他对你的态度?”
“我、我没有…”
流萤被他揭了老底,一时羞愧难当,脸红得像只熟透的柿子,身子不自觉地绷紧,坐立难安。
韩宏义平静地看着她,眼里闪过若有似无的玩味神色。
流萤被他瞧得越发心虚,索性倾过身去,扑进韩宏义怀里,蹭着他的脖颈讨好。
“才没有那种坏心思…”
韩宏义接住她的身子,揉着她滚烫的小脸,低下头耳语,“有与没有都不打紧,我想知道的是…昨晚那般主动,是对我的补偿吗?”
“哎呀你、你别说!不许你说…”
流萤羞臊地推开他,扭过身子不去瞧他。
“恼了?”
韩宏义笑笑,上前一步,似乎是将她连同那椅子都抱在怀里。
流萤心里委屈,她惦记着韩正卿,怕他对自己淡了感情,更晓得这样闹别扭,将旁人牵扯进来最是不智,韩宏义何其无辜,不该被利用。
可她昨日的欢好,实是因着爱慕,因着喜欢,眼下这么一闹,便是将那真心磋磨得很是廉价,连那情事都显得轻浮。
她又羞又恼,更是委屈,便不再言语。
韩宏义敛正神色,放开环抱的姿势,语气也严肃三分,“我说错话了,抱歉。”
他才拉开寸许距离,流萤便红着眼睛看过来,韩宏义微一愣怔,这小东西的眼里竟还有刀子呢。
“我恼了,你便要走?”
韩宏义再凑回去,重新将她圈住,“不敢,是怕你瞧我讨厌。”
“借口。”流萤朝他怀里拱了拱身子,靠得更紧了些。“你是想撇下我,独自去躲清静。”
韩宏义苦笑,“冤枉,你皱下眉头,我饭都吃不下。”
“当真?”
“当真。”
流萤心里喜了一瞬,又撅起小嘴嘟囔,“说到底,在你们男人心里,前程总比女人重要。”
韩宏义用指背刮蹭她的耳垂,温言道,“若是没有你,这城里被轰成平地与我何干。”
“哎呀快别这么说,肩上扛着这么多人的性命和嘱托呢。”
“好。”
她不让讲,他便微微笑着只说个好字,可心里想的却远比这淡漠得多,莫说旁人,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大太太死后,他只想去前线上拼杀,但求死得值得,流萤赶回来操持了葬礼,也救活了他,那个小身影是他心里最后一束光。
往事不可追,韩宏义拉回思绪问道,“是因着生意的事?大哥怠慢你了?”
他转回话锋,流萤的小嘴撅得更高了,“花无百日红,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韩宏义微微一笑,继续宽慰道,“想是大哥近日忙。”
“他哪日不忙了?”流萤呛道,“先头就闲了?”
她不高兴,乱了判断,可韩宏义是清楚的,韩正卿的情谊从未减过分毫。
“他忙着生意,你便找他谈谈生意,多些话题也好。”
“他的事终归是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流萤负气道,“凭白讨这无趣做什么。”
韩宏义摇摇头,尚未开口,流萤便抢言道,“你这么喜欢给他人做嫁衣裳,也是嫌我烦了,想躲清静去。罢了,你也是男人,自然向着男人说话,枉我一番喜欢,到底成了补偿。”
韩宏义听明白症结,便同她道歉,“是我有失分寸,不该这样逗你。”
他认真起来,流萤也没了脾气,重新靠回他怀里,小手在他胸前圈圈点点,“倒也不是不该,只是我这心里乱,怪就怪…”
她抬头瞧他一眼,再靠回去,“怪你脾气太好。”
“原是错在这儿了。”
“嗯。”流萤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