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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背(1 / 2)

齐闻道来时,黄珏也恰好勒马停于元帅府前。

两位少年郎君各自立在马上,拱手互见了一礼,齐闻道先开口寒暄道:“黄都尉,来得好早。”

黄珏笑道:“哪里,只是前后脚罢了。”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摇头叹道:“卯时初便起了,这么些东西,难免要亲自查一遍。”

“大人果真看重那朱先生。”齐闻道咂舌道:“先让孟大哥去访,听闻吃了好一顿闭门羹,这回又派你从应天送一车的礼来。唉,也不知朱先生肯不肯松口。”

黄珏道:“依我看,倒不如先礼后兵。且将那朱升的妻儿老小都抓了,不怕他不肯。”

闻言,齐闻道愣了一下,旋即望着面前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少年,摸摸鼻头尴尬道:“这……恐非良策。大人一贯嘱我们广纳贤才、以礼相待,读书人都是有些傲气的,倘若他决心寻死又待如何?”

黄珏方才觉察自己话中有些不妥,赶忙道:“义父之嘱自然有理,我一时玩笑罢了,还望齐兄莫要当真。”

两人正说着,却见府门顿开,侍从官蒋禄快步走出。

“二位郎君莫等了,卯时叁刻将军便与师姑娘出府了。”

齐闻道一听,立刻惊讶道:“走得竟如此早?”

蒋禄颔首道:“将军说师姑娘脚程慢,恐拖延了行程,因此走得早些。二位郎君不必着急,眼下骑马自去石门便可。”

黄珏听着,忍不住问道:“师姑娘何人?”

齐闻道摇摇头,只觉孟开平心眼颇多,当下调转方向打马而去,高声道:“问他何用,你追去便知!驾!”

这世上的隐士分许多种。

有的厌倦了世俗纷扰,人隐心隐,无论江山权柄如何更迭都绝不入仕;有的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人隐心却未隐,只是暂居山林等待时机罢了。

师杭认为,朱升无疑是后者。

他是她的启蒙恩师,故而甫一见面,师杭便恭谨跪下行大礼相待,叩首在地长久未曾起身。

“先生。”

朱升面色不动,高坐席台之上,稳稳受了她这一礼。

孟开平抱着剑立在一旁,看这老头半天不喊师杭起来,有些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朱升年纪大了,耳朵却不背,直接一眼扫过去。

“烦请将军先至偏厅稍候。”书童开口道:“先生这会儿只见师小姐一人。”

前两日,孟开平已经吃惯了这老头的闭门羹,此刻被撵也不多啰嗦。出去前,还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显得很轻车熟路的样子。

师杭一见男人走了,竹门紧阖,当即俯首又拜道:“求先生救小女一命!”

朱升再不复方才的冷漠,快步下席欲将她扶起,慈目和蔼道:“筠丫头,切莫如此。”

师杭额间微红,却仍不肯起身,含泪道:“家父已去,徽州城亡,您本不必再见我……”她自知时机难得,便不再讳言,开门见山道:“先生,您令我前来,可是有了破局之法?”

闻言,朱升意味深长道:“如今,你我已是局内之人,身不由己,又何来破局之法?”

师杭顿了顿,不卑不亢回道:“先生是有大志向者。家父在时常言,修身齐家难为,治国尚须时运,他所识之人中,更唯有先生心怀天下、能平天下。”

朱升望着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的少女,捋了捋长髯,缓缓道:“你已料定老夫会出山。”

师杭颔首,毫不客气道:“是,可我不明白,先生为何要助纣为虐。”

她压不住心中的恨意,几近哽咽:“他们是叛军啊……您与家父数十年的情谊又曾同朝为官,事已至此,怎能忍坐壁上观?”

朱升长叹一口气,他在屋中稍踱了几步,有些感慨道:“筠丫头,你怨我是应当的。我有愧,可天道如此,由不得我们选择。”

师杭摇摇头:“先生,我不懂,求您赐教。”

“你来。”

朱升将她唤至案前,两人对坐,香炉静燃。

“从前我为你开蒙,只论四书五经,不论其他。”他指着面前摊开的书页,问道:“此书,你可识得?”

师杭细看,只见那页上绘了幅简洁图画——一身着僧袍者背立于前,其后跟着四名宫装女子,不知要去往何方、去行何事。

她接着往下看,页尾处竟还有写有一首谶语和一首颂语。

谶曰:“时无夜,年无米。花不花,贼四起。”

颂曰:“鼎沸中原木木来,四方警报起。房中自有长生术,莫怪都城开。”

阅罢,师杭猛地抬起头。

这样测命预言似的句子,寻常书册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再结合图下占卜的卦象,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望着朱升悲悯无奈的目光,轻声道:“这是……《推背图》。”

“不错。”朱升道:“已丑,震卦,可见大元气数将尽,回天无力。”

师杭苍白着面色,好半晌说不出话。

朱升见状却继续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筠丫头,你求我救你出局,皆因你不肯认命。倘若我此刻告诉你,送你前来的那位小将军姓孟,正是此路叛军之首,你又待如何?”

师杭彻底惊住了。

“不可能!”她先是果断否认,而后喃喃失神道:“他未及而立,手下竟率十万之众?这不合常理……”

“冠岁封帅,的确少有。”朱升道:“然孟开平十六接手父兄之职领兵,以万余兵马盘踞盱眙;十七便率军投靠齐元兴,助其渡江,数年来战功累累。此等恩情换来此等功名,无可厚非。”

“原来,是他逼死了我爹爹。”

少女沉思许久,终于抑不住发笑,自嘲道:“难怪,难怪他会知晓我爹娘葬在何处,难怪他如此气焰嚣张、横行无忌……只怪我之前太过蠢笨,竟始终未觉。”

接着,师杭似乎想到了更重要的一桩事,异常平静道:“先生,您精通易理,善卜吉凶。此番决心出山,难道是已窥得江山谁主?”

听见这句,朱升当即朗笑道:“你高看我了。天机不可泄露,若我真能窥得,眼下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方才所言已非“天机”,乱时出山,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然而鬼使神差般,师杭的目光却再次定在那本摊开的《推背图》上,她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去翻。

她不信他说的话,她更不信齐元兴、孟开平之流能够亡元立国。

一个乞丐出身的头目和一群匪寇流民出身的下属?可笑至极。即便大元气数将尽,终结这个王朝也不该是他们。

师杭甚至想,如果自己现下便舍命杀了那男人,历史难道不会有分毫改变吗?

可惜在她即将翻页前,朱升一下止住了她。

“筠丫头,‘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他摇摇头,恳切地望向师杭,谆谆劝诫道:“你的心已经乱了,若以此心去解,绝无所获,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后一页,自当留待后世再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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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推背图》真伪,第二十七卦看着确实令人唏嘘——“唯日与月,应运而生”的大明王朝,最终也不过是“玉带林中挂”。

有人玩笑说明朝是“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条绳”,打天下时有多壮阔英武、轰轰烈烈,亡天下时就有多凄惨悲凉。还有人说,“崖山之役后再无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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