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孩子们》
──不可以出声,绝对,连挪动身子都不可以,绝对不能动。
一秒、两秒、三秒……
那些人依然毫无反应的站着,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真树只觉得「秒长似岁」,那些死人终于继续念着方才的话,再度飘到了河边,一个个整齐排排站在河边。
正当真树怀疑他们要做什么的时候,第一个人的身上却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其他的人接二连三的着火,祂们痛苦的尖叫着,一个个朝着河中跳下去,然而在他们尖叫中,真树似乎听到了「原谅」这个字,看着每个死人都跳了下去,真树愣了一会,才慢慢的从走廊的缝隙下爬出去。
「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重新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四周,才发现他一直在寻找的后门就在自己身后。
森邸的后门和前门大有不同,保存的也很完善,真树轻轻松松的就将拉门给推开了,入眼的一间卧室,而那似乎是女人的卧室,这么想的真树照了照四处,才发现这房间竟然没有受到大火的侵蚀,还保留着当时的模样。
这房间似乎还停留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天,看着凌乱的床铺,真树能够想像出房间的女主人当时是露出怎样的神情,何等慌张的跑出房间的。
房间中的柜子倒了一地,走到柜子旁的真树赫然发现到地上竟然掉落着一本破旧的日记,他捡拾起那本日记,拍掉了上头的灰尘以及焦炭,却恍然发觉日记上竟然写着「大和千鹤」的名字。
「千鹤……」真树还记得在幻觉中所看到的女子,那便是千鹤,那个扎着马尾一脸开朗的女孩。
他战战兢兢的翻开了日记的第一夜,进入了大和千鹤的世界──
六月十一日天气:阴
今天的风太依然受到大家的尊敬,我听说了──大家都在讨论风太的事情,我知道这里的人都很自私,大家只是害怕着风太,没有人认为风太是最痛苦的。
像是被束缚的笼中鸟,那道笼子似乎也是我无法打开的,然而他是多么盼望着外头的世界阿!
我只能像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只有我陪着他,但是其他的事情我却什么也做到……
风太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
那是很骯脏的真相。
六月十五日天气:雨
村子越来越奇怪了,今天似乎降下了红雨,风太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认为这是他的错,他很天真很单纯,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在我的内心里,我确实都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然而村民们开始说这是风太带来的厄运,他的头上长出了一隻角,我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人类,但是为什么如此挣扎的我们永远都换不来幸福的日子呢?
七月三日天气:依然是雨天
日子到了,我听说了,不能再让风太活下去了。
今天风太失踪了,我知道的,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外头的世界,也是最后一次,不知道事实的他,因为太开心……
不过我在夕子阿姨的家中发现了他,风太蹲在角落,用着无辜的眼神看着我,那是一双不被玷污过的双瞳,依然是那么天真可爱的孩子。
我跟风太说
──「走吧,一起回家吧。」
毫无怀疑的,风太跟着我走了,而我原本是可以救他的……
在即将面对仪式的风太一直说自己很害怕,不断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灵魂正挣扎着,但我总是和他说:「别害怕,一切都会没事的。」还是一样单纯的他,但是我很愧疚于我撒了谎。
他是如此的信任我,而我却……
拜託你……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真树闔上了日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日记的前面还写着风太每天的行径多可爱,千鹤子不断说着自己绝对要保护这样的风太,但是后面却开始扭曲着,撒着善意谎言的千鹤,感受到的──满满的罪恶感,难道水灯上那些原谅正是她所写下的?
千鹤看着那或许孤寂,或许痛苦,但是依然美丽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毁坏,却无力拯救,只能看着这世界的碎片,一片又一片的剥落,当想要伸手将碎片抓起的时候,却又糊涂的刺伤了自己的手。
无法言喻的愧疚,这种感觉……
「我能够感受到。」真树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胸前,从来到这里,就觉得这里──非常的疼痛,这是很极端的痛苦,无法口诉的悲痛。
千鹤背叛了风太,那个谎言是虚假的慈悲……明知道自己是唯一可以让风太获救的人,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反而和那些人一起将风太推入火坑,却也同时将自己推往懺悔的深渊,已经无法回头了,就算说了再多的对不起,依然于事无补。
真树叹了一口气,便将日记收到自己的背包中,明明应该是疯狂的,可是为什么……当自己想到千鹤的心情时,却流下了眼泪?
真树看了看手錶,发现距离丑时竟然只剩下一个小时,他不知道犬神所谓的「丑时到杉泽村」是到达杉泽村之中还是杉泽村中某个特定的座标,若是犬神没有特别说,那么应该也就是到达「杉泽村内部」及可,既然已经踩在杉泽村的土地上,真树的动作自然也慢条斯理了许多。
打开了千鹤卧室的拉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完全陌生的长廊,往左往右亦是黑灯下火,真树手上的手电筒宛如漆黑河面中的一盏浮灯,晃阿晃阿的,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就这么在原地打颤,不知何时才能脱离这漫漫长夜,找回那无风浪的岸,重睹天日。
灯塔是不会移动的,儘管风吹雨打,却还是佇立在原地,寻不寻得那灯塔便是看自己了,有些人明知灯塔在前,却还是逆光而行。
真树没有犹豫多久,便往左边走去,老旧的木头依旧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四周的墙壁漆黑一片,明明千鹤的房间就是完好如初的,为什么一出了门后,其它却又恢復到大火肆虐的模样?这彷彿表明着──「千鹤的房间被保护着。」真树这么喃喃自语着,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背包似乎被什么东西使劲的往下拉,不,不是往下拉,这沉甸甸的感觉反而像是有什么正抓着真树的背包。
正当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錶,他立刻屏气凝神,惊愕失色的看着前方。
背后的冰冷以及重量并非幻觉,现在,在自己的背后有个小女孩两手紧紧环着真树的颈子不放,而祂整个「人」的重量就这么垂吊在真树身上,就在刚刚真树拿起自己的手錶假装时间的时候,他从手錶的玻璃片中看到那女孩的反射,他差点没丧胆亡魂,那女孩双颊凹陷,两眼突出,四肢都瘦骨梭棱的,也难怪背后的重量还不至于压得真树喘不过气来。
但是令人畏惧的却是──那女孩的额头正中央长着一隻角,就像那名为风太的少年一样。
真树拧了拧自己的太阳穴,正想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的女孩开了口,轻轻唱着:『鹤与龟跌倒了……』
呆若似鸡的真树,两脚有些发软,当他听到这段歌词的时候,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站立于地上的两隻脚就这样摇阿摇阿的,他的身子始终却没有倒下。
『在后面的那个人……』女孩继续唱着,却就这么停顿了。
──是谁?
真树摀起双耳,他看见那双病骨支离的小手紧紧的扣住他的颈子,他慌乱的想要将身上的女孩甩下来,然而那女孩却像是黏着剂似的怎样甩也甩不去,明明是孱弱不堪的身子,却有着豪无相衬的力气,那对小手越掐越紧,真树无法将祂的指头扳开,而他手上的手电筒就这么「碰咚」一声掉到陈旧的木头地板上。
手电筒的头转了一圈,就这么照在那女孩的脸上,祂脸部着起火,扭曲着嘴脸大叫:『呀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