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俞小远说话,三下五除二从围墙翻了进去。
人刚落地,口袋里手机震了下,他不耐地拿出手机,是俞小远发来的微信。
这种时候给我发什么信息!
他又担心俞小远那边有什么突发情况,皱着眉点开消息。
信息里是一张照片,画面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但蒋鸣还是看清了。
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照片中医院招牌上十个加粗的黑色大字——
“云卢县第二精神病医院”
47 伤痕
蒋鸣从围墙上原样又翻了出来, 回到车里。
俞小远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叫蒋鸣冷静一点的一天。
他坐直了点,松开抱住腹部的手,故作平静道, “这会儿不怎么疼了,真的, 鸣哥, 你别着急。”
蒋鸣靠在驾驶座上没说话,右手握住俞小远伸过来的手, 左手盖在自己脸上。
半晌突然笑了出来。
“我今天算是知道病急乱投医这句话什么意思了。”
俞小远想起刚刚场景,也不禁跟着笑了, “没想到你也会做翻墙这种事。”
蒋鸣瞥着眼看他, “谁曾经还不是个叛逆少年了。”
蒋鸣冷静下来后,打了个电话给露营地的老板, 问到了最近的医院地址, 这才终于找到了家普通医院,带俞小远去看了急诊。
医生检查了一番, 说是受凉引起的胃痉挛,加上喝了太多冰啤酒, 所以身体反应比较激烈, 才又导致了发烧,没有什么大问题, 挂瓶水,再开点药, 回去多休息就可以了。
俞小远挂水的时候又吐了几场,吐的都是水, 吐到后来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了,就抱着垃圾桶干呕。
蒋鸣看着他吐得眼圈都红了的样子, 心里针扎似的。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有默默拿着保温杯左一躺右一趟的跑去打水,让俞小远每次吐完都能喝上一口热水。
挂完水俞小远胃疼总算缓了过来,但烧还没完全退,露营地离这儿七八公里,蒋鸣实在不想他再折腾,索性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开了间房,带他住进去了。
俞小远吃完药就躺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蒋鸣用冷水拧了条毛巾给他敷在额头上降温,伸手摸了摸他后脖颈,触手一片汗湿的黏腻。
怕他出完汗再受凉,又拧了条热毛巾来给他擦身。
刚碰上他的护臂,俞小远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一只手捂上手臂,像是无意识地抵抗。
蒋鸣摸了摸他的脸,他才又渐渐放松下来。
蒋鸣再度去褪他的护臂。
刚褪下一只,整个人定在原地。
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俞小远白皙纤细的手臂上,从手腕到上臂,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疤痕,有烟头烫出的圆疤,有利器划出的短痕,还有一些他认不出什么物体磕碰出的不规则伤疤。
甚至还有些疤痕是叠在一起的,像是旧伤刚好,又在原位重复新伤。
当然还有那块罗峙留下的灼伤。
伤痕多到让人不敢相信那仅仅是在一条手臂上的。
蒋鸣坐在床边,脑子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张了张嘴,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么多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每一道伤,究竟是谁留下的?
除了罗峙,还有别人吗?
这些伤疤的背后,就是你拼命隐瞒的秘密吗?
俞小远,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蒋鸣闭起眼睛缓了好一会儿,轻轻吐了口气,然后重新去拧了条热毛巾,回来后轻轻地把他另一只护臂也褪了下来,仔细地一点一点擦拭他的手臂、脖子、胸口、背部……
过程中他尽量不去注意那些扎眼的伤痕,但那些伤痕还是不断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跃入视线。
每看见一道,就像是在蒋鸣的心口上划一刀。
擦完身,蒋鸣小心翼翼地替他把护臂重新戴回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刚出生就遍体鳞伤的幼鸟。
给他盖好被子,蒋鸣回到洗手间,拿出根烟,点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他第一次因为俞小远不计后果的行为而惩罚他不准见自己后,俞小远对他说的那番话。
“……你可以罚我不吃饭……可以在我身上按灭烟头……可以把我的头按进浴缸里……”
“……可以用刀划开我的皮肤……”
难道当时他口中的这一切,都切实地发生过吗?!
他不敢再往下想。
但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重演着当时俞小远说这些话时的语气。
可以把我的头按进浴缸里……
可以把我的头按进浴缸里……
所以这就是你害怕水源的真正原因吗?
他把烟摘了扔进垃圾桶,扶着墙坐在浴缸边缘,然后缓缓地将脸埋进手里。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俞小远身上每一块形状不一的疤痕。
他忍不住去想,每一道伤落在俞小远身上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他会有多害怕,他又会有多痛。
他挣扎了吗?
他尝试着逃脱了吗?
他有求救过吗?
那时有人可以帮助他吗?
曾经有人哪怕尝试过给他一丝真诚的温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