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流火,注定要砸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这就是祂的力量。
裴九枝知道,他就算飞到力竭,也不能阻止这些流火坠落在这些修士的身上。
猛地,他淡漠的眼眸坚定地眯起。
他蓦然间停住了自己的身形。
裴九枝抬眸,注视着从天际降落的、无可匹敌的天外流火。
他的剑光还留在原地,保护着这些修士,但他的宽大袖袍一甩,人已迎着那流火飞去。
他的身形耀目如天上红日——此时夕阳已即将垂落山巅,云层之上,月色隐现。
在裴九枝的手腕上,还留着压制他自己修为的金印。
若是他拥有自己完全的力量,自然可以完全挡下这流火坠星。
但——祂正是知道他不会解放自己完全的力量,所以才想出了这样退无可退的计谋。
裴九枝以自己的身体,挡在那流火之下。
那些迅疾的、坠地的流星笼罩在他的头顶,宛如山岳压下。
他提剑,迎着这巨大的压力而上。
在剑锋与流火相触的那一瞬间,黑白的剑身弯折,发出刺耳的剑鸣之声。
裴九枝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传来剧痛,以他压制修为之后的力量,只能堪堪挡住这流火。
他会受伤,还是受重伤。
这一刻,他本该无比坚定。
但在剑身散逸的黑白之气里,他似乎又想到了乌素。
她会……为他担心吗?
但不论如何,他不希望她看到他受伤的模样。
这是属于裴九枝的一点小小私心。
他因为她,产生了一点微小的、退缩的念头。
这是爱。
他想要陪着她,留恋她,因为,才有了怯意。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裴九枝还是坚定地撞向那天外流火。
与此同时,天上的皎洁明月因为他的重伤,染上些许血色。
周围的云层匆匆围绕过来,将这轮月亮遮蔽。
似乎是怕这月色照着的某个人,看见这样的景象。
裴九枝想,她应该不会在日月天里,偷偷看他。
与此同时,在浩渺星海里。
本该因为今日的天外流火而坠落的数百颗明亮星辰,再次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裴九枝,是唯一能破除祂所修改命运的关键之人。
他硬生生扭转了,本该注定的命运。
瞑极阁之上,李绰双手抱胸,安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
她看着虚空,笑道:“就这样了吗?”
“当然没有。”祂亦是回答。
与此同时,乌素在看到月亮出现血色的那一瞬间,也朝日月天外奔了过去。
九十三点光
在裴九枝倒下的一瞬间, 载着上百位修士的剑光消失。
那些修士失去脚下踩着的凭依,纷纷往往下落。
他们驭使着自己的法宝,重新飞了起来。
此时天际之上, 月色如血。
而裴九枝的身形已如坠落的月光, 落了下来。
他宽大的袖袍展开,仿佛飞鸟的翅膀。
在坠星流火的重压之下,压制修为的他已经受了重伤,那群修士里的江泉率先飞了出去。
他惊慌地唤了一声:“尊上——”
而后,他同样御剑而行,将坠落的裴九枝接住了。
裴九枝往下落的时候,一只手还按在了腰间。
他戴着黑白混沌戒指的左手,还按着乌素曾经赠给他的那枚香囊。
他被江泉接着,被流火重压的胸膛一紧,侧过头去,唇边已溢出了鲜血。
殷红的血落在他洁白的衣襟上。
他的手中剑, 已无力地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其上缠绕着清晰的黑白纹样。
裴九枝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才堪堪抵挡了这命运之力。
修士队伍里的医修很快靠了过来,无数清新的治疗光环落在他的身上。
但无济于事, 裴九枝只有回到仙洲, 卸下压制修为的金印, 才能保住性命。
几位强大修士一起结阵, 前往仙洲的琉璃阶梯出现, 他们护着裴九枝往仙洲而去。
季弦原本立于仙山之上,正悠闲侍弄着自己药圃里的草药。
但就在裴九枝倒下的时候, 他也收到了李绰的来信。
信上,李绰的笔迹匆匆, 似乎是在仓促之下写就。
她让季弦准备着去救治裴九枝,因为裴九枝此时已经为了拦下流火,受了重伤。
另外,信上还写。
若裴九枝养在日月天里的那只小妖怪要来见他,务必要将她拦在药谷之外。
季弦觉得李绰的要求很奇怪。
但他信任李绰,便很快准备好了一切,等待着凡间的修士将受伤的裴九枝带回来。
他特意命人将药谷守住,不让乌素造访。
不多时,凡间诸位修士已经将裴九枝送了回来。
最先将裴九枝接住的江泉双眸微红,似乎快哭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裴九枝是为了他们,才遭受这样的劫难。
谷颐护着昏迷重伤的裴九枝,不住叹气。
季弦将裴九枝迎到了药谷之中,裴九枝躺在疗伤的玉床之上,面色苍白,唇边带着殷红的血迹。
这是他第一次展露出这样狼狈的模样。
季弦轻叹一口气,温柔的眉眼垂下,他将裴九枝手腕上压制修为的金印除去。
在他恢复修为那一瞬间,无数灵气朝药谷涌了过来,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感觉到有些窒息。
裴九枝太强大了,他所需要的能量也十分庞大,瞬间,灵气如潮汐起伏。
他的伤在胸口处,还是内伤,季弦想要将裴九枝按在身上的左手抬起。
但他的左手按在腰间,紧紧握着乌素赠给他的黑白香囊,没有松开。
“九枝?”季弦柔声呼唤,他道,“松手。”
裴九枝还是死死护着它,没有松开。
守在一旁的谷颐开口道:“尊上刚来玄明宗的时候,就带着它了,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
毕竟,绣成这个香囊的布料与丝线都是很普通的材料。
他能用到现在还未破损,说明他平时对它十分珍重爱护。
季弦用了些手段,将香囊从他腰间取下,没让他松开握着香囊的手,这才将他的手从胸前移开了。
他探测了一下裴九枝的伤势,眉头微蹙。
“是什么妖伤的?”季弦忧心忡忡地问。
“是天命。”谷颐叹了口气,答道,“天外流火,本要取走上百位年轻修士的性命,被尊上拦了下来。”
“几百位年轻修士,不及尊上一分。”
季弦手上出现淡淡的治疗法术,落在裴九枝身上,他的话语含着一丝决然。
身为医者,说出这样的话,令人匪夷所思,但在场的所有修士都知道,季弦的话没错。
裴九枝对于仙洲来说,太重要了。
他是指引人类前行的长夜炬火,是永夜明灯。
若可以,有无数位修士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
但他偏偏,用自己的身躯去挡下那坠落的天外流火。
因为他是抵抗无常命运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