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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戏(3 / 4)

茶梨使劲回忆,只有躺在雨夜里寒冷刺骨的感受将她再次包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她低头看向不远处小路上新来的马车。

沈秦明抱着一只浑身被淋得毛发塌软湿润的混色小猫从马车上下来,手下撑开伞置于他的头顶,他动手让伞偏了偏,白色的梅花伞将他肩膀以上的地方遮住,小猫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她垂眸正对上它可爱水润的眼睛。

他走得急,见到她浅浅地点了一下头,便快速进了寺庙,她侧身看去,他一个拐角就没了身影。

燕家的仆人要将马车牵到寺庙后院搬下行李,春巧去车上取了件披风,就立即下了马车,跟等在一旁的仆人道了谢,跑到茶梨的身边给她披上。

茶梨摸到她手背冰凉,撇下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拉着春巧快步进了寺庙,和她一起收拾好了被安排的屋子。

趁春巧去拿糕点的功夫,她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腿,一边抹上药膏。

抹完了就靠着墙,听窗外的雨声发呆。

春巧很久都没回来,她有些担忧地出了自己的屋子,跟院里的和尚问了后院的路怎么走,心里记着他的指引,她慢慢向后院靠近。

猝不及防被跑出来的燕临川撞倒在地,她想起身,发现他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捂着头正要瞪过去,就见他眼眶微红,挂在那双漂亮瑞凤眸上的泪珠垂落,滴到她的下颚处炸开。

“呜……”

他还委屈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茶梨:“……”

我不生气,真的。

燕临川抱住她的腰,脸往她的锁骨处埋,嘴里嘟嚷着什么她没听清,只能感受到衣领那块被他的泪水浸湿。

她新换的衣服……

真该死。

她抬眸无语地看向走廊上的墙壁,等着他哭够了放开自己,没想到他越哭越大声,嘴里还喊着娘亲爹爹什么的,她赶紧推开他的脑袋将他的嘴捂住。

茶梨看他的样子,又联系到春巧跟她讲的这几天燕临川的状态,知道应该是他梦魇了,哄着他从她的身上起来。

他委委屈屈地起身站在一旁,看见茶梨起身站好,就要挨着她,被她一个眼神瞪视,他又默默地退开一小步。

“阿娘……”

他神情不安地牵住她垂落在一旁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生怕她放开。

茶梨真的要被气笑了:她哪来这么大的儿子?

就在她要甩开他手的时候,隔壁院子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呼喊燕临川的声音,还有几句惶恐着道歉的话。

“五少爷,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真的就那么一会儿……回来六少爷就不见了……是我的错,知道六少爷状态不好……我应该看住他的,真是对不起……这大雨天的,六少爷能去哪儿啊……”

那人的话被淅沥的雨声掩得隐约,燕迟江似乎没搭理他,低声询问着路过的和尚。

茶梨听不清那个和尚的回答,只知道燕迟江沉默了半晌,语气诡异的平淡道:“接着找。”

恰好此时天外一阵雷电闪过,带着震耳的轰鸣将昏暗的庭院照亮一瞬。

茶梨正愁不知道该把燕临川送到哪去,顺势牵过他带着他往隔壁院落走,走了两步发现没牵动他,她疑惑地回头看去。

燕临川脸色惨白,雷声一响,他的身体也跟着一颤,侧目看向她时,泪水仍无意识地从脸颊边滑落。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满脸都是她要抛弃他的无助可怜。

茶梨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摒弃掉同情他的想法,凑近他的身体,抬头柔声哄他:“我带你去找你的哥哥,好不好?”

“不要。”

燕临川皱了皱眉,拒绝得很干脆。

闪电伴随着雷声制造出来的动静让他下意识靠近茶梨,一只手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齐将她制住,直到将她整只手臂都抱进了他的怀里,他才停止了动作。

她试着挣了挣,他死死握住不肯松手,茶梨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是他自己缠上来的,如果他清醒后还记得这些,后悔的肯定不是她。

他立在原地缠住她不让她走,茶梨好声好气地哄他,他也无动于衷。

大风刮得迅猛,站在走廊上的俩人都被斜飞的雨滴打湿了半个肩膀,茶梨来时忘带了伞,现在凌乱地在这屋檐下站着,想来就是无比后悔。

她将他往里带了带,听隔壁院落就快没了动静,她也顾不上要装什么小姐架子,冲着那边就是一喊:

“燕迟江!燕临川在这……”

惊雷炸响,将她的话语掩却。

燕临川比她高了一个头,雷打后弯腰不安地靠着她,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姿态。

茶梨:“……”

算了,人生如梦……

她不想管了。

茶梨推开他靠在她身上的脑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胡乱地用袖子擦干净他脸上的眼泪。

他乖乖地任她动作,原本偏锐的眼睛被他睁得圆润,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透亮,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让她难得心软了一下。

但下一刻,她就听他撒娇似的喊她阿娘。

茶梨嫌弃地往他身上擦了擦袖子沾上的眼泪,燕临川就看着她动作,眼尾上翘,笑得有些傻气。

“好了,我带你去房间里休息。”

茶梨示意燕临川将另一只手放下,也许是她帮她擦眼泪给了他一种可依赖的感觉,这时燕临川倒是乖乖听了话。

她牵着他往回走,脑海里琢磨着他的房间在哪个方位,抬头才见雨势小了不少,隐约可见远处的青色山头。

她收回视线看着前方,打算先去隔壁院落碰碰运气,没注意到自己牵着的那只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燕临川稍稍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牵着,他懵懵地看向侧前方,才发现牵着他的是一个女子,脸上迅速爬满了红晕。

他挣了挣,发现她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另一只还安抚性地往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梦魇的时候都做了什么?怎么还和姑娘牵上手了?

燕家大祸那天,下着比现在更大的雨,他的阿娘将他锁在衣柜里,用胶布封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哭叫出声,自己则出门引开了那些恶徒。

他打不开衣柜,只能无助地哭泣。

三姨娘带着二哥和四哥逃到他躲藏的屋子里,正要将他们藏起来,门外就传来了声音,三姨娘赶紧将他们藏到柜子对面的床底下,起身没走几步就被那些人拖着出了房门,接着就是拳打脚踢和威逼利诱的声音,还有三姨娘死死压着却仍溢出来的痛呼。

没从三姨娘口里问出想要的结果,她就被他们一刀给砍掉了头。

房外被雨水冲淋得四散的血和三姨娘的脑袋一起滚进房里,他看到四哥爬了出来,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滑下,像是吓傻了般,直到快要哭出声时才被二哥一把捂住了嘴,接着拉着他躲进了屋里的杂物箱里。

三姨娘的脑袋滚啊滚,在他躲着的那个柜子不远处停下,房外雷声正好响起,闪电的光亮将被鲜血喷溅的脑袋照得诡异,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透过柜子的缝隙与他四目相对。

他被吓得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只记得这些画面,后面的几年一直被梦魇缠绕着,不得安宁。

后来五哥哥给他请了大夫,费劲心力给他调养好了,他也就没再梦到那个恐怖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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