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的吴萍,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张弛不置可否。“不过,这事很严重,我今天一早被县局叫去开会,好几个领导都在,你知道吗?”
张弛已经从刚才仿佛挨了一记闷棍的混沌中恢复过来,他看上去比老李还平静,说:知道。
老李对他的反应不满意,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
老李气得不轻,认为张弛吊儿郎当的,很不是玩意,其实老李觉得这事自己也被坑进去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组织一下语言,写个报告给我。”手机在桌上震,老李拿起来一看,又是闲杂人等在打听这事,他直接退出微信,眼不见为净。“吴萍那有人去安抚了,这两天关键要控制舆情。你还是尽量来上班,要是不好意思上班,就请几天病假。”
张弛说:“写什么报告?”
老李瞪眼,“什么写什么报告?”他把桌子敲得砰砰响,“张民辉和孙江滔那一家子的事,你不用管。但是吴萍说你的那几个事,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啊,都什么情况,你得解释清楚。不是我要看,是领导要看,懂吗?这个不仅涉及到违纪,可能还有违法的问题,别给我吊儿郎当的。”
“我没什么要解释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老李站起身。
张弛抬脚就走。老李反而担心起来,在后头嚷了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去找吴萍!”
张弛下了楼,原本有人在楼梯间说话,抬头看见张驰,也不约而同闭上了嘴。显然吴萍的文章已经传遍了整个办公楼。他此刻对于异样的目光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到街上后,张弛打了个电话给窦方,窦方没有接,他叫了辆出租,来到窦方家,在门上敲了一会,里头也没有人。有个老大爷拎着菜上楼,说:“方方早上骑电瓶车走了。”老大爷的语气慢条斯理,这个老旧小区信息还比较闭塞,大约没几个大爷大妈会对网上的信息特别感兴趣。张弛又折返到了楼下。他等了一会,看见窦方骑着电瓶车,在马路上越来越近,接近小区门口是一段上坡路,她跳下来,低头推着车子走进小区,然后打开车库咯吱作响的卷帘门。
“你早上又去送货?”张弛跟进车库里去。
窦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把车子充上电,她愣了一会,才看见张弛。她好像给他吓了一跳似的,有点手足无措。她的眼皮有点肿,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因为没睡够觉。“马跃一回家就睡得跟死猪一样,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窦方没精打采地说,车库里还有几箱生鲜,“上午不送,鱼和虾都死了,会被退货的。”窦方今天没有跟他撒娇的心情,她搬过来一个小马扎,坐下来打包。
张弛拦住窦方的手——换成平时,他会主动帮她把活都干了,或者逗她两句,给她点鼓励,不过今天他也没什么情绪。“别干这个了,”张弛有些心烦,“我觉得你干这个太累了。”
窦方总好像憋着一股气,“我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
张弛也有气,“你这几箱货多少钱,我都买了。”
“一千块,不对,一万块,你买吗?”窦方翻了一下眼睛。
“我现在就给你转。”
窦方立即把他的手机抢过来,捎带瞟了一眼,张弛的微信钱包里根本只有两百块钱嘛,“真能装。”她想起了当初张弛钱包里仅有的那两百块,没忍住露出一点笑容,人也就有点犯懒。其实刚才她在送货的路上险些跟汽车迎面撞上,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但她嘴上逞强,“我们账号涨了几十个粉丝呢,最近订单也多了。我在网上听了创业导师的讲座,说头六个月,肯定是亏钱的,但是等咬牙坚持过这半年,以后就能躺着赚钱了,你信不信?”
“你这个创业导师是缅北来的吧?”
“你等着瞧好了。”窦方悄悄在张弛微信界面瞟了一眼。张弛在来的路上就把和老梁的信息删除了,窦方从他脸上也没有观察到任何异常,她暗自庆幸,把他的手机塞进自己牛仔裤兜,“手机没收了。”随即又意识到不对,问他怎么没上班,张弛随口说:昨晚没休息好,今天请假了。他要替窦方把剩下的活干完,窦方却靠在了他身上,“我好难受,”她闭着眼睛,疲惫袭击而来,“你陪我去睡觉。”“这些海鲜怎么办?”窦方琢磨了一瞬,她勉强睁开眼,看见那些之前还耀武扬威、活蹦乱跳的虾蟹渐渐变得精神萎靡,“自己煮了吃呗。反正马跃也不知道。”
老李骂张弛混账玩意,张弛果然做了个彻底的混账。跟窦方回家后老李发来信息,问他报告好了没有,张弛索性把手机也给关机了,之后把窦方摁倒在炕上,闷头睡觉。起先窦方并没有睡意,她还在“去找吴萍,撕烂她那张臭嘴”,或是“拍拍屁股,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两个想法之间纠结,很快她就像个疯玩了半天、累极入睡的小孩似的,微微张着嘴巴,还打起了轻轻的呼噜。
等窦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窗帘是拉开的,对面楼的房间里散发着颇为温馨的灯光,有人影在厨房里晃悠。张弛已经下了趟楼又回来了,他观察了一下窦方的脸色,说:“我买了饭,你饿了吗?”窦方想了想,说:“渴。”张弛把水杯凑到她的嘴边,窦方喝了两口水,盘腿坐在炕上,她脚上只剩一只袜子,另外一只早在熟睡的时候蹭下来不翼而飞。张弛在地上捡到袜子,替她套在脚上。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窦方觉得自己是个受宠的小孩,她伸出胳膊,耍赖说:“你抱我。”等张弛真来抱她时,她把脑袋抵着他的肩膀,不肯动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工作啊?”窦方埋怨地说,还有点困惑。
张弛坐在炕边,沉默了一会,说:“我爸和我妈感情不好,在我上中学的时候一直都是分居两地,我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上大学后更少。我毕业那年他去世,我有点后悔。他以前在这个地方生活过,我想,来这工作也不错。”
窦方小心地问:“你爸是因为……”
“脑梗。”张弛说,“他那几年心情一直不太好。”窦方闻言讷讷,张弛看她,“你呢,搬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你之前说过,是在这里长大的。”
窦方撇了一下嘴巴,“我本来就不想搬走。但我那时候才上初三,没有人听我的。大姨夫听人说,南方有家医院试管手术很厉害,大姨已经绝经了,但他们还是想试试。搬过去头两年,他们基本都在到处跑医院,根本没人管我。学校的好多同学,下课后都说方言,我也听不懂,觉得上学特别没意思。不过后来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说粤语超搞笑的,好像在看香港电视剧。”窦方提到这个有点小得意,“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偷偷跑了。那个男的给我打电话,还傻兮兮地哭了。他成绩很好的,就是有点烦人。”
“你到底谈过多少段恋爱?”
“你不会吃醋了吧?那些都很幼稚的,根本算不上谈恋爱啦。”
“我有点同情你的前男友们。”
“你呢?”窦方嘿嘿一笑,“要是被我甩了,你会不会哭?”
张弛脸上失去了表情,他看着她,“你打算要甩了我吗?”
“我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
“你真没意思。”
张弛说句吃饭,起身走了。窦方跟在他屁股后面,找到拖鞋来到客厅,看见几个掀开的饭盒摆在桌上,饭菜已经凉了,但窦方毫无胃口。一旦头脑清醒过来,她又开始在“和吴萍同归于尽”与“拍屁股走人”这两个念头间犹豫不决。结果她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张弛耐着性子说:不饿也要吃点。窦方不由脱口而出:“你不会调走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