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看他,发出咝咝的声音,慢吞吞地缩回他袖中,只是缠绕在他手臂上的身躯缠得更用力了一些。
慕从云笑了下,拍了拍他,提着灯笼步入浓郁蚀雾之中。
蚀雾海之所以被称作“海”,乃是因为浓厚深黑的蚀雾侵占了整片天地,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看不见边际和尽头。酆都研制出来的可以隔断蚀雾的灯笼,在这片雾海之中,也不过就照亮周身方寸之地。
慕从云犹如行走在一团浓黑的虚无之中,抬头望不见天空,低头看不见脚踩的大地。
四面八方不时传来怪物的吼叫声、嬉笑声、哀嚎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传入慕从云的耳中,有时远在天边,有时却仿佛近在耳旁。
慕从云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将气息收敛到最弱,循着玉璧的指引往前走。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概念,慕从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路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跟着玉璧的指引向前。
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是一点点的怀疑动摇,或许就会因为对虚无的恐惧而动摇道心,被蚀雾趁虚而入,沦为发疯的怪物。
慕从云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沈弃当初被抛入无回崖下,在凋亡渊薮的沼泽之中动弹不得、在铺天盖地的黑暗死寂之中煎熬过百年时,是何等的孤独,以及恐惧。
那时他不过十六七岁,要不是有刻骨的仇恨支撑着,如何能熬到活着从凋亡渊薮爬出来?
慕从云感觉自己像浸泡在一潭陈年的死水中,水变了质,酸涩难当。
小黑蛇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探出头轻轻蹭他的手背。
慕从云自责难当:“他必定厌恶这里,但他还是回来了。”
小黑蛇无措地仰起头,似乎想安慰他,却又苦于无法开口,只能焦急地不停蹭他的手背。
“我们得再快一点。”慕从云勉强扯了扯嘴角。
跟着玉璧的指引不知走了多远,麻木的漆黑之中,忽然闪烁起两点微弱的光。
微弱的光芒在半空之中闪烁,像两颗明亮的启明星。
慕从云顿住脚步,看了那两颗星星许久,反复确定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才朝着星星指引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快到烛龙墓的缘故,慕从云感觉四周的蚀雾明显变得躁动起来,蚀雾海之中的蚀雾是静止不动的,连带着里面的时间空间也变得模糊起来。
但他越是靠近星星,四周的蚀雾流动感也越强——它们似乎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汇聚。
能造成这种变化的,只有沈弃。
慕从云面上不显,但心中的急切又多添了几分。他不再依靠双腿步行,而是改为御剑朝着星星所在的方位奔去。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那星星所在的方位和玉璧指引的方位一致,越靠近星星,蚀雾的流动越明显,但同时蚀雾也更加粘稠浓厚,若不是有灯笼隔开方寸之地,慕从云几乎要生出一种陷于泥潭的错觉来。
因为阻力变大,慕从云御剑的速度不得不跟着慢下来。到了后面,蚀雾浓厚到已经难以成行,他不得不收剑依靠步行。
像在深黑腐臭的淤泥之中跋涉,慕从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小黑蛇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从慕从云袖中出来,顺着手臂攀爬到左肩,探着头四处张望,不住地发出咝咝声。
慕从云看着它异常的反应,心中反而安定一些:“他就那里是不是?”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浓厚到难以成型的蚀雾忽然涌动起来,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搅动一般。慕从云停下脚步,蹙眉戒备,但他肩上的小黑蛇却兴奋地摆了摆蛇尾,忽然落到地面,迅速扭动着身躯朝蚀雾深处爬去——
慕从云心中一急,连忙追上去,却见面前翻涌的蚀雾忽然如同分海一般朝两边涌去,而刚才钻入蚀雾不见踪影的小黑蛇昂着上半身快速折返回来,一边朝着慕从云发出咝咝声,一边扭头往身后示意。
慕从云看明白了它的意思,心头微跳,快步朝着它指示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的动作,蚀雾争先恐后往两边分开,让出两人宽的道路来。
慕从云沿着道路快步往前走,却忽然生出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他陡然间意识到什么,顿住脚步抬头看向半空中的两颗星星——星星的高度变低了一些,金色也愈发璀璨,而且慕从云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两颗星星的距离实在太近,就像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慕从云仰头定定看着星星,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沈弃,我来找你了。”
四周的蚀雾涌动得越发厉害,一条粗壮的龙尾从浓雾之中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圈住了慕从云的脚踝。
小腿上传来熟悉的微凉触感,那是龙鳞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慕从云没有动,静静地在原地等待。
像是得到了指令,那尾巴又大胆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顺着小腿攀爬至腰间,继而牢牢圈住慕从云的腰身,带着人凌空而起——
充斥这方天地的蚀雾犹如得到了命令般,争先恐后地往四周退去。
慕从云立在龙尾上朝下俯瞰,终于看到了烛龙墓的真面目——
不过一座被蚀雾笼罩的荒芜死山,巨大的龙族盘踞在山间,身躯几乎与山体和蚀雾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金色的龙瞳,像星子一般不曾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