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南南,你抬头看我。”
江南溪听话地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抬起眼眸,对上夏芷言平静无比的面庞。
然后,她听到夏芷言问:“你告诉我,做atse的时候,你觉得快乐吗?”
“是比当江南溪更快乐,对吗?”
【047】
江南溪定住了。
当那个英文名字从夏芷言的口中说出来以后,她的呼吸就彻底停滞了。心臟被狠攥住,血液倒流,肾上腺素却在飙升,不是因为刺激,而是因为害怕和紧张。
江南溪彻底慌了。
“姐姐——”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大脑与嘴唇似乎断开了连接,语言系统就此失灵。想说的话语变成零碎的字词在脑海中涌动,无数可以编造的谎言在江南溪的脑海里来来去去,像幽灵,她抓不住,因而也说不出。
她再也讲不出任何一个谎。
就在她失语的这片刻,她看到夏芷言的表情变了。
刚才还在冷静地凝视着她的夏芷言,眉头微微蹙起,眼睫轻垂,卷翘的小羽毛颤动了下,清浅又无奈的叹息在这空间蔓延。
夏芷言不再看她了。
只是沉默转身,背对着她去收拾酒店大床上四处乱扔着的、散落的衣服。
江南溪心紧到发疼。
“姐姐,我可以解释。”她自知理亏,站在原地,甚至不敢靠近,只是无措地讲了这么一句毫无力气的话语。
夏芷言把衣服拿起来抖开,然后铺平,对折。
她安静地做着这一切,动作却是机械的。
等一件又一件衣服被迭好放在一旁后,夏芷言眼前的床终于变得不再凌乱。
可她心里的情绪依旧乱糟糟地,像是突然被扎了孔的气球,在这屋子里没缘由地四处乱蹿。
她攥紧拳头又松开,无力地撑在绵软的床面上,背弓着,低垂着头,只是问:“所以你快乐吗?”
这是夏芷言最在乎的事情。
“atse,成为atse才是你想做的事情,对吗?”
江南溪:“我——”
“南南,不要再骗我。”夏芷言的声音轻得就像快碎了一样,“拜托,和我讲实话。”
江南溪还能怎么说?
她只能据实以告。
“姐姐,我是开心的。”从未想过开心这两个字有一天会用这般痛苦的方式讲出来,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张嘴闭嘴说话的事情,江南溪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被这句话给抽干了。
“我很开心。”
这样讲着,她却已经开始流眼泪了。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着不自觉的哭腔。
夏芷言:“你哭了?”
“我没有。”江南溪抬手去抹眼泪,“我没有的。”
夏芷言又叹气了。
她转过身来,看向江南溪,良久后,无奈地走向她。
“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了?”
“我不是——”江南溪想辩解,但她突然又顿住了。过了好几秒,她问,“我哭的话,姐姐就会看着我吗?”
“不要背过身好不好?”
“再生气再不开心,也看着我,好不好?”
不然只要夏芷言一转身,她都会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丢下了。
就像小时候重复无数次的经历一样。
夏芷言扯了纸巾,温柔地擦着江南溪的眼泪。
“我没生气。”她说,“好吧,也许有点。但生气绝对不是主要的。”
“南南,我也没生你的气。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真正让你开心的事情,我只会替你感到高兴。因为这是一个很难得的事情,你知道吗?”
“许多人活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有点难过。”
夏芷言的话语像一场安静的春雨,在这个夏天的傍晚,不合时宜却又极尽温柔地落下。
淅淅沥沥。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忙了,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又或者,是我这个家长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敢和我讲这些。”
“没有!”江南溪连忙说,“绝对不是这样的。”
“你先听我说。”夏芷言抓住江南溪慌乱抬起的手,用力压了压她的掌心,安抚她的情绪,“你听我说完。”
“我最难过的是,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错过了,南南。”
“我也难过的是,我不知道这些年其他时候的你,究竟快不快乐。”
夏芷言已经分不清楚了。
她一直以为她家小孩是无忧无虑地长大的。她给了江南溪一座完美的象牙塔,竭尽所能地给她物质上的一切,爱里的一切。在此之前,她自以为她和江南溪有着全世界最好的家人关系。
一种知无不言,坦诚相对,没有秘密的关系。
但atse的出现向她证明了,一切都是只是她的个人猜想。
幻想中的宝石啪嗒坠下,把夏芷言的信心砸了个粉碎。
她由此开始怀疑自己眼见的、感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