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位处北方,一挨着腊月边,就彻底冷了。
天刚蒙蒙亮,街市上便热闹起来,人来送往接踵出行,而只与街市隔了几条路的沈家,此刻门庭却是一片安静。
沈家仆役们早早将大门口的落叶清扫了,见四下无人便聚到角落里,研究三日前刚摆在正门前的两尊石狮子。
狮子圆滚娇憨,歪着脑袋像两只胖狗,愣是将肃穆威严的大门衬出一丝喜感。
众人盯着看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旁人送礼都是送字画兰草,再不济送金银玉石,这位贺大小姐倒好,送了两只这玩意儿,还千叮万嘱要摆在大门口辟邪,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送礼了啊!”
“她在漠城那荒蛮之地待了多年,身边又无女眷教养,行事自由散漫也正常。”另一人随口接话。
那人啧了一声,扭头往正门里望了望,确定没人才小声道:“这也太散漫了些,不递拜帖也就算了,还卯时就来敲门,你见过有谁去旁人家里做客,是天不亮就去的?”
“大少爷公务繁忙,向来都是早出晚归,她若不早些来,又怎会有机会遇上?”门房拈着小胡子,突然说了句。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意味深长地笑了。
隔着庭院凉亭的正厅里,正被众人议论的贺嫣,红着脸偷偷往门外看了眼。她自以为动作隐蔽,却不知尽数落在沈大夫人郑淑眼中。
郑淑笑着放下杯盏,强忍着困意与她寒暄:“难为你有心,一进城便先来看我。”
贺嫣回神,忙道:“嫣儿幼时多亏大伯母照拂,此次听闻您身子不适,便一时顾不上什么直接来了,还望大伯母莫要怪罪。”
“你是关心我,我有什么可怪罪的,”郑淑噙着笑,仪态端庄大方,“其实风寒而已,何必亲自跑一趟,你那两头石狮子一来,我便什么都好了。”
贺嫣也笑了:“那两头石狮子是开过光的,有它们镇宅,大伯母定然万事顺遂病邪不侵。”
说着话,又忍不住往外看一眼,见门口空空如也,便失望回头。
“贺老爷子近来可安好?”郑淑无视她的失望。
贺嫣点头:“多谢大夫人关心,祖父很好,这两年愈发康健了。”
“康健就好,贺老爷子是国之重臣,有他守着漠城,是大褚百姓之福。”郑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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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听到吹捧,多少要谦虚几句,郑淑还是名天下的沈状元。
贺嫣也知道大伯母脾性,闻言只是笑了笑。
琥珀瞧着她乐呵呵的样子,好奇:“那你见到二皇子了吗?”
贺嫣顿了顿,脑海蓦地闪过那道朦胧的影子。
琥珀见她不说话,顿时惊讶:“刚才他不是跟沈大人一起进去了吗?我都听见门房行礼的动静了,你怎么会没见到?”
“大伯母怕我见着沈知珩呗,一直变着法送客,我只能先出来了。”贺嫣耸耸肩,又从小桌板上摸了个栗子。
琥珀乐了:“这叫什么来着?作茧自缚!你要是不在回京都前,一直派人给沈家送礼,各种明示暗示你看上沈大人了,她又怎会拦着你跟沈大人见面,若不拦着你和沈大人见面,你不就见到二皇子了?”
她是贺家门客的女儿,此次受命陪贺嫣来京都,虽然负责照顾贺嫣的饮食起居,却不算是丫鬟,加上跟贺嫣玩闹惯了,说话便更随意些。
贺嫣轻哼一声:“不懂了吧,这是我的计策!”
“所以您为什么需要这种计策?”琥珀虚心请教,她是真心不懂,自家小姐明明喜欢的是二皇子,却大张旗鼓对另一人示好。
贺嫣本来不想说,但见她有追问到底的意思,只能掀开车帘四下看一圈,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因为二皇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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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对旁人痴情的女子。”贺嫣声音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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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贺嫣肯定地点点头,这个秘密连二皇子本人都未曾发觉,只有她一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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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叹了声气:“我也是没有办法,听说他这几年愈发风姿绰约了,有无数大家闺秀心悦他,我虽然出身还可以,小时候与他也有青梅竹马之谊,但他先前只把我当妹妹,要想从闺秀里脱颖而出,就必须……”
“小姐你先等一下,”琥珀表情越来越微妙,“二皇子他……癖好挺奇特啊,感觉跟我大舅差不多,你知道我大舅的,他就是特别喜欢戴绿帽子……”
“没没没!”贺嫣赶紧打断她,“是我没解释清楚,他是正常人,没你大舅那种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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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对上琥珀欲言又止的眼神,一时间竟然词穷,好半天才将思绪捋顺:“他的生母李嫔从进宫起便不得皇上宠爱,偏偏又对皇上一往情深,不到三十便郁郁而终,二皇子将她的凄苦看在眼中,便对那些同样境遇的女子多一分怜惜。”
说完,又怕琥珀误会,她还特意加一句:“只是怜惜,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未娶。”
她还未离京时曾听他说过,只会娶喜欢的女子为妻,不喜欢的,从一开始就绝不勉强。
“这样啊,”琥珀恍然,随即反应过来,“你绕这么大一个弯,就只为一点怜惜?”
“因怜生爱呀,”贺嫣小脸红红,眼睛却是亮晶晶,“我越是爱而不得,便越是可怜,越是可怜,他就越怜惜,怜惜得多了,便就生出爱意了。”
琥珀看着思春的小姐,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想说什么?”贺嫣眯起眼睛语带威胁,可惜从声音到长相都没什么威慑力。
“我觉得吧,”琥珀斟酌开口,“没必要这么麻烦,你喜欢谁,想要谁,直接求皇上赐婚就是。”
贺嫣回神,笃定道:“放心吧,他绝不会喜欢我。”
琥珀连忙将她拉到路边,还未等站稳,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便开始颤动,长街尽头马蹄声阵阵,贺嫣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一列锦衣骑着高头大马踏尘而来,最前方的那人眉如远山鼻梁高挺,肤色苍白不似活人,绣了金线云纹的暗红色官袍矜贵体面,只远远一瞥便觉气势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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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还想问她点什么,结果还未开口,就听到了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她立刻看向贺嫣,原本还靠在软枕上歪歪斜斜的人,这会儿也坐直了。
少年红着脸,递过去之后便急匆匆跑了,而沈知珩垂着眼眸,虽然没有看他,却盯着他递过来的手帕看了许久,最后叠得方方正正仔细收进怀中。
琥珀噎了一下:“你、你……行,就当他不会知道真相,你到时候和二皇子真成了,又如何向他解释?”
贺家虽功勋卓著,但到底子嗣不兴,长远来看未必能敌新贵。
贺嫣眨眨眼:“我只是追求他,又不是追杀他,他为什么要恼?”
一刻钟后,马车在街角停下,两个小姑娘人手一串糖葫芦,站在人群中四下张望。
还是清晨,包子铺前排了长队,热笼一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