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木筷给自己夹菜,“我只是需要些时间缓缓。毕竟,从我晓事起,我就以报仇为目的,就这么活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仇没报成,不,该说这仇怨根本不存在,我就感觉很空。一切都很空,我的心,我的身子,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她的视线虚虚落在自己碗中,筷子只伸出过一回便再没动。她仿佛行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雪原,看不出方向,找不到尽头,茫然地往前走着,不知原因,不知结果。
身上笼罩下一片温热,包裹着适中的力道,让她瞬时回过神,走出那片沉沦之地。
“郁晚。”闵宵抱住她,抹去她眼角的泪,“往后,我会陪着你。”
泪水濡湿的睫毛变得沉重,郁晚缓缓眨眼,半晌,她低声应道:“好。”
安静相拥片刻,闵宵出声问:“山里是不是要下雪了?”
天阴沉得厉害,外头的风带着无形的刀子,吹在人身上割出皴裂的口子。
这是闵宵有生以来第一回在山里过冬,郁晚点点头,“约莫是吧,山里下雪早些。”
“我温了酒,你要喝吗?”
郁晚从他怀里起身,压着惊喜,不认同道:“大病将愈,喝什么酒。”
闵宵从炭炉上取过铜壶,往瓷杯里斟满,“我不喝,看着你喝。”
郁晚笑开,“这厢好。”
她耸着鼻子闻一闻,刚送到唇边又停下,“你平时喝酒吗?”
“不常喝。以前父母亲健在时,逢年过节会陪他们小酌。”
郁晚将酒杯递到他面前,“那你闻一闻。”
闵宵鼻翼翕动深吸一口,眉头微蹙,“味道有些怪。是不是放坏了?”
郁晚大笑着摇头,“不是。便宜无好货。”
闵宵看她半晌,不知就想到哪处去,眼里漫起怜惜,“往后无需再过拮据日子。”
他说完不等郁晚开口,转身进了房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摞契纸,摊开置于她面前。
郁晚囫囵扫过一眼,口中的酒一不留神呛进鼻腔里,她咳得眼里冒泪,“这这”
“你名下有铺子赚钱。”
“他”
闵宵点点头,“总归起因是他。你若是心肠再硬些,抛开是非对错,找他讨这笔债他也只能收下。再有他也欠我家的债,三成铺子罢了,他家大业大不差这些,我的那一份一齐置于你名下。”
郁晚觉得惊讶,心里又生出几分暖,闵宵竟然为她这般计深远。
“那你以后作何打算?”她问,他现在自然是回不了闵家。
闵宵沉吟着未立时回话。
郁晚看他几眼,斟酌道:“不如读书科考?”
闵宵垂下眼睛,手指轻轻错着,考取功名一事是父母所望,也是他十数年来的志向,他一直在这条大道上安稳走着,直到遇见郁晚,他的面前突然分出岔路。
他第一回踏上岔路,是找闵祥安提出共事经营,弃文从商;第二回踏上岔路,是站上车辕跳了下去,官犯不可同路,他的心选择郁晚。
“读书吧。”郁晚握一握他的手,“日子这般长,总该有些事做,眼下走一步算一步,别等往后追悔莫及。”
闵宵看她半晌,面上浮起浅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