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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钱钱像是刚睡醒,打了个哈欠,嗓音慵懒:“拍完了吗?”

“完了,挺顺利的,刚把人送走。”严在溪收拾着相机,道。

他去放镜头的时候,碰到手边的糖盒,顿了一下。

严在溪侧过脖颈夹起手机,从糖盒里拿了一颗糖出来。

塑料糖纸被撕开,发出簌啦簌啦的碎响。

“那成,”赵钱钱说:“今天也没别的事情了,你今天下午就能搬来,正好我在店里帮你把地上收拾出来。”

严在溪嘴巴里塞着奶糖,含含混混应了一声。

赵钱钱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严在溪把尚未含软的奶糖咬扁,牙根酸了一下,他混不吝地笑了一声,问:“钱姐,你想去看海吗?”

赵钱钱让他滚,说:“你可别来勾搭老娘啊。”

严在溪毫无形象地在民政局下的楼梯上捧腹倒地,哈哈大笑,眼泪都挤出来两颗:“不是不是,钱姐你误会了,我就是纯粹的邀请一个人陪我去看海,男的女的都行,你要是不想去我路上随机绑架一条流浪狗也不错。”

没想到,赵钱钱又让他滚。

静了半晌,电话那头传来赵钱钱隐怒的质问:“在你心里老娘跟狗划等号?”

严在溪艰难忍笑,气沉丹田:“我主张万物平等。”

赵钱钱说:“啤酒要不要?”

“整点儿白的。”严在溪嬉笑着答道。

“老娘一瓶二锅头抡你头上!二十分钟后店门口见。”赵钱钱挂了电话。

严在溪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朝路边停着的车走去。

上车前,他将目光短又迅速地投向那片一无所有的平地。

严在溪曾经无数次怀疑他哥是个由严左行设计,文铃制造的生化机器人。

一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因发烧而错过学校组织的最后一次游乐场holloween惊魂夜,严在溪人生第一次暗恋的女生在结束trip后宣布了摆脱单身。

那天深夜,严怀山第三次被敲响房门,冷着脸拉开,门外是抱着枕头敲他门板,看起来扁着嘴巴,可怜兮兮的严在溪。

“哥……”严在溪故意卖惨,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

严怀山冰冷的视线在他脸上划过:“就这一次。”

“好耶!”严在溪从他与门框的缝隙间挤进去,猛然扑上他哥稍硬的大床,全然忘记未恋先殂的苦闷。

严怀山关上门,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吵就滚出去。”

严在溪乖乖抿起嘴唇,但露出狡黠的笑容。

等严怀山抱了另一床被子过来,他从自己的被子里钻出来,蛄蛹到严怀山身边,小声说:“哥,你对我真好。”

严怀山没有看他,语气冷漠:“是你太吵了。”

严在溪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他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发出很小声的抽泣。

他哥很安静,他也不敢哭得很大声。

在失恋的酸苦中,严在溪第一次听到了严怀山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

原来他是活人,不是机器人啊……

严在溪天马行空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你要是再吵就出去。”他哥冰冷的声音毫不近人情地穿透不薄的被子递入耳中。

严在溪在被子里哭得喘不过气,狼狈地扒开被子,一边哭一边喘气,朝他哥求救:“哥……我不会……呼吸啦……”

身下的硬垫稍陷,严怀山侧转过身,弓起宽大冰冷的手掌将他的鼻尖与嘴唇全部覆盖,氧气聚拢在狭小的掌弓之间。

严在溪大口大口地缓慢呼吸,睁着无措又惊慌的、含满眼泪的眼睛对上严怀山冷漠、没有任何波动的视线。

他突发的呼吸性碱中毒并不会致死。

但一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严在溪仍旧固守地认为他生命的蓬勃汲取自他哥的冷静与强大。

严在溪开车抵达喜洋洋婚庆店门前已经是二十五分钟后的事情了。

他将车在路边停稳,滑下车窗望向赵钱钱的方向。

赵钱钱穿了一条浅粉的长裙,搬了张矮凳,正翘腿坐在门前抽烟。她抽的烟不细,出来的烟雾就十分明显,轻而易举让人联想到呛舌的尼古丁的气味。

严在溪下意识摸了下耳后,把早晨接过来的那支烟夹在手指间,他低下了脸,静静看了一会儿。

“想什么呢?”赵钱钱反而注意到停靠在店前的豪车,提着塑料袋走过来,靠在车门上往里看。

严在溪冷不防缩了下手,才把手里的烟随手放在一旁,笑着说:“钱姐你差点把你唯一一个员工吓死。”

赵钱钱笑骂他胆小如鼠,从车尾绕过去,上了副驾。

窸窸窣窣的薄塑料响了几下。

严在溪打着方向盘朝她那边一看,笑出声来:“钱姐,你还真买二锅头。”

赵钱钱含着烟,细白的手靠在窗边,闻言淡转过脸颊,红又软的嘴唇咬了下烟味:“不敢喝啊。”

车转向并入流线,严在溪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老板都喝了,那我肯定要陪一个。”

过了几十分钟,他们在嘉青空旷的海岸边停了下来。

太阳辉煌,在苍白的天际高悬,潮水涨起来了,将近乎一半的沙滩吞吃。

赵钱钱让严在溪拿上相机,她想检查今天拍摄的成果。

严在溪下车的时候,把相机拎在手上,赵钱钱提着四瓶二锅头,脱了脚上的高跟鞋跟在他身后。

严在溪有点担心,他说:“这里好打车吗?我今晚把车停在这里。”

赵钱钱耸了下肩,勾着红唇灿然一笑:“谁知道呢。”

她说着,从袋子里拿了两瓶二锅头出来,递给严在溪一瓶,又自己开了一瓶,和他手里的瓶子一碰,含了一口。

酒精辛辣刺鼻,剌得嗓子发痒,赵钱钱扬手示意:“庆祝小严新员工入职。”

严在溪和她对视三秒,随即垂下眼,举起手臂,目光放在酒瓶上:“其实我已经戒酒三年了。”

赵钱钱笑:“你才多大,就戒酒三年。”

严在溪未置多言,跟着咧嘴笑了下,利落把瓶子拧开,猛然喝了一口。

呛得他连连咳嗽,把赵钱钱逗得掩唇大笑。

严在溪没想到二锅头这么烈,嗓子直冒烟,喉管里残留着酒精划过灼烧的温度,他的声音哑了一些,吐出嫩红的舌尖,皱起脸:“好辣!”

“我以为你多能喝,”赵钱钱连连摇头,“太菜了。”

严在溪呵呵傻笑,两人在微微发潮的沙滩上席地而坐。

赵钱钱从他手中接过相机,安静翻看着今天的照片;严在溪单手撑在身后,五指陷入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软沙中,无数细小颗粒从指缝中穿梭而过,沉得更深。

碧蓝,一望无边际的海面在眼前起起伏伏,白浪翻涌又在阳光下消逝,每时每刻涌入新的河流。

这片海已经与十年前,大不一样了。

“钱姐,”严在溪不由自主地问赵钱钱,“你会游泳吗?”

赵钱钱翻看着照片,把垂下耳畔的长发撩至而耳后,分神地敷衍了一声。

严在溪没有在意,他喝了口酒,辣的哈了口气,视线仍旧随着海面的波涛翻涌,嗓音带笑,说:“我小时候很怕水,但又总想在大海里游泳,有了条件后就拼命地学,后来还考过了一级,我就想着总该克服恐惧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我总该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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